第六章
盛夏,炙热难当,就连山头那边吹来的风,也不带一丝凉意。
好热喔!长孙婕垂着脑袋骑在马上,心中懊悔不已。通常这个时候,她肯定躲在厢房里偷喝梅子汤,嗯…最好再加点冰块。
呑了口唾沫下肚,她的嘴

愈发⼲涩,抬起头,恼人的目光随之投向前方那个碍眼的灰⾊背影。
就算她自讨苦吃,跑到这儿来受罪,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啊,怎幺独自行走江湖的滋味还没尝到,反倒变成跟在他的马后吃灰?
都怪那个烂王爷,知道他是怎幺威胁她的吗?
“要嘛我带你去安平府,要嘛马上跟我回贡郡,没得商量。”他口气強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他带什幺!跟他回贡郡,让他再出一次风头,再做一回大英雄?她才没这幺傻呢!
心中虽不屑他的作为,可思前想后,为了这次千载难逢行走中原的好机会,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原来她这幺没骨气,没原则,气死人了!
当跟班本来就够窝囊了,而那个

谋得逞的王爷,还不时用眼角斜斜瞟着她,一副悠然自在的神情。
讨厌,她又不是逗他开心的猴子!
怕只怕在他眼里,她连只小小的猴子都不如,呜…
“婕儿,前面有个凉亭,喝口茶再走吧。”思忖间,夏明俦清朗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要他献什幺殷勤!
“不喝。”长孙婕头一歪。
夏明俦带着笑意的眼眸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好,你不喝,我喝。”
说着,他独自下马走向搭在凉亭外的茶铺,落坐之后,他一边喝茶,一边摇着扇子,还挑眉向杵在太

下的她晃晃茶碗,一脸惬意。
他居然把她一个人晾在马路上晒太

,自己跑去喝茶了?!长孙婕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瞪着他看了好半天。
谁知那个家伙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非但没再看她一眼,还当她不存在似的,和茶铺里的客人说笑起来。
“这位公子,太

毒烈,叫你家娘子一起进来喝口茶,消消暑吧?”一位好心的老者实在看不过去,说了一句。
“老伯,你有所不知。”夏明俦转过头,笑得无害。前几天我家娘子在路上碰到个夷人,给了她一个美容秘方,说是只要每天在太

底下晒四个时辰,一个月后就能美若天仙。我家娘子爱美成痴,正在试那个法子灵不灵。方才我劝她进来别晒了,她还同我生气呢。”
“喔?是这样啊。”一阵惊讶的菗气声响起。“这幺说倒是老朽孤陋寡闻,妨碍小娘子美容了。”
他…他竟敢如此败坏她的名声!夏明俦慡朗的笑声传⼊耳底,让长孙婕差点气炸了肺。
在那家伙眼里,她真有这幺蠢吗?!长孙婕负气地一夹马肚,沿着被太

晒得滚烫的大道直冲,也不管⾝后的叫喊声。
够了,她受够了,她要自个儿闯

江湖!
反正来到汉人的地盘已经五、六天了,只要跑得远远的不被他找到,她才不用他呢。
跑了一阵,她回过头,大道上空


的,并没人追来,长孙婕不噤轻哼一声。
实在搞不懂他为什幺会进关找她,更搞不懂他为什幺非要跟她一起去安平府,也许是他太无聊,想找乐子吧。
这些天来,他不但喜

用那种嘲笑、挖苦的眼神看她,还喜

有事没事逗她,每每都气得她跳脚大叫,但他却开心得要死。
老天,怎么会有这样恶劣的人,又怎么会偏偏让她遇上!长孙婕叹了口气,浑⾝无力。
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大概就是她吧。
自从那天夏明俦莫名其妙送她弓之后,她就被他

上,尤其这次进⼊汉人的地方,她整天和他待在一起,对他恶劣的本

有了更深的认识,有时候气起来,真恨不能狠狠踹他一脚。
漂亮的小脸因羞愤而涨红,长孙婕快马加鞭,一口气冲进前面的小镇,在镇上绕了一圈,终于在镇尾看见一家豪华又气派的客栈,便毫不犹豫的下马,进去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小娘子,就您一个人用?”看着长长的菜单,店小二惊得宜咋⾆。
“当然!”长孙婕瞪了多嘴的店小二一眼。
这些天气都气

了,她从没吃过一顿好饭,今天犒赏一下自己不行吗?还有,她要大肆庆祝自己终于摆脫夏明俦的纠

。
店小二赶紧住嘴,不再吭声。
一桌好酒好菜,长孙婕好心情地看着街上的景致,直到酒⾜饭

起⾝结帐时,这才忽地变了脸⾊。
不会吧,她⾝上没有银子!
事实上在进⼊汉境的第二天,夏明俦就买了套汉人⾐裙叫她换上,并把她⾝上仅存的一点碎银子都扔了,说是不准她用其他男人的钱。
什么跟什么,这明明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银子,她不服气的跟他辩了好几次。
谁知那个烂王爷非但不听,还头一扬,不理她了。
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现在…看着客栈里有不少客人偷偷往她这边瞧,长孙婕有些急了,不但脸涨得通红,连额上都冒出点点汗珠。
“小娘子,你该不会出门忘了带银子吧?”见她在⾝上摸来模去,也摸不出半个铜于儿,店小二的脸⾊渐渐不对了。
这年头吃⽩食的人见得多了,可这么秀气的女子也开始吃⽩食,唉,真是人心不古。不过瞧她这⾝⾐饰,倒是満值钱的。
“要不,你脫下这⾝⾐服当饭钱?”店小二斜瞅着她“好心”的提醒。
“不、不、我有钱…”长孙婕面红耳⾚,连声音都结巴,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清楚传来。
“她的帐我付。”
満堂看热闹的酒客都转头,眼前忽地一亮,就见大门⼊口处,一名年轻的公子手摇折扇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闲适的笑。
听到那

悉的嗓音,长孙婕立刻迅速的跳起,连眼圈都红了。“谁要你多管闲事!”
没别的,只因为那人是夏明俦!她⾝无分文、当众出丑都是他害的,他还敢装模作样充好人,还有没有天理啊!
听她这么说话,众人啊了一声,不明⽩是怎么回事。
难得有人肯当冤大头替她付帐,这位小娘子怎么这么凶,难不成她还真愿意当众脫⾐服?
夏明俦笑嘻嘻看了眼又羞又恼的长孙婕后,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抛给店小二,而后向众人拱拱手。
“不好意思打扰诸位,我家娘子和我闹脾气,从家里偷跑出来,⾝上自然没带银子。”说着,他又转头对拿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店小二道:“⿇烦准备间上房,天⾊不早,我和娘子要打尖。”
原来如此,客人们了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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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长孙婕再也受不了了。
“喂,你把话说清楚,谁是你娘子啊?”她忍不住冲到夏明俦面前,扬起脑袋大声质问。
満堂客人一听,笑得更加厉害。
“这位公子,你家娘子的脾气可不大好,要好好管教,不能太宠溺了。”
“少年人,女人倔起来像头驴,别把她们太当一回事,给她们点厉害瞧瞧就行了。依我说,只要一鞭在手,不出三天她就老老实实。”
“小娘子,难得你夫君长得好又疼你,这可是别人修多少年都修不来的福气,你就不要耍脾气,跟夫君回家好好过⽇子吧…”
天啊,他们把她当什么人了!看着夏明俦一脸自若的同大家点头,还不时谦虚地聆听驯

要诀,长孙婕气得脸都⽩了。
“小娘子,请这边上楼。”店小二一见形势不对,赶紧招呼长孙婕,生怕她一赌气跑掉,这宗买卖就落空了。
正在气头上的长孙婕刚要向外跑,冷不防却被夏明俦一把拉住,随即将她双手扭到背后。
“诸位,明儿见。”夏明俦点头致谢,大厅里顿时又响起一阵暧昧的笑声。
強忍着呕⾎的感觉,长孙婕被夏明俦拉进二楼的客房。趁他放手关门的空档,她拿出蔵在

间的匕首,抬手就刺。
“婕儿,你这是做什么?”
仿佛⾝后长了眼睛,夏明俦的⾝子往旁边一闪,如泥鳅般滑开,⾝形一晃,匕首就莫名其妙落到他手中。
长孙婕倒菗一口气,忍不住脫口怒骂。“你…你混蛋!你、你,你…你不要脸!”她边骂,右手呈刀状狠狠劈出。
“呵呵。”握住她袭来的手腕轻轻一拉,长孙婕顿时跌⼊他的怀中。他饶有兴味的抿

一笑,深麦赞同的点头。“是啊,也不知是谁,现在就往我怀里扑,不过我都不计较了,你也别太当真。”
“你、你…”

动过度的她一口气提上下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好圆润的肌肤,像⽟一样…本王当初怎么会觉得你不起眼呢?”低沉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暧昧,在长孙婕耳边幽幽响起。
那个烂王爷,像老太婆似的在叨念什么?
冰凉的感觉自额头传来,令长孙婕清醒不少。她睁开眼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发现自己⾐衫不整的躺在

上,

边则坐着个満脸坏笑的家伙,顿时什么都想起来了。
“啊!”随着一声惊叫,长孙婕抓紧⾐襟骨禄一下坐起,也不顾冰袋从头上落下,她手臂伸得老长,直指夏明俦。
“你、你、你把我…”
“你中暑了。”
“我的⾐、⾐、⾐…”
“是我替你宽⾐解带,没别人看见。”
“你混、混、混…”
“你要敢给我骂出口,信不信我马上把你丢到井里去漱口?”他吊儿郞当挑挑眉,声音里却透着冷酷。
这个烂王爷肯定不是人,绝对是恶鬼投胎!
坚信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长孙婕赶紧闭嘴,委屈的难堪却让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婕儿,乖,别哭,是我不好…”一看到颗颗晶莹的泪珠,让原本只想吓吓她的夏明俦,心中泛起罪恶感。
他喜

和婕儿开玩笑没错,那是因为他喜

看婕儿生气时,她脸蛋红扑扑的俏丽模样。
于是,他轻轻搂她⼊怀,拍着她的背脊安慰道。
“说实话,除了开解你的⾐服外,我可是很君子的什么都没做…你也知道,中暑的人不能多穿⾐服,我是出于好心。”
“真的?”长孙捷停下哭泣,一双泪汪汪的眼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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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真的。”轻叹苫举起一只手。“我对天发誓。”又揽出掉在

上的冰袋继续声明。“我一直在担心你,忙着给你敷冰块,哪还有心思⼲别的事?”
好像有道理。长长的睫⽑一扬,长孙婕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像一只乖巧听话的猫。
“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托起她的下颚,啧啧头摇。“不好,我喜

这样拥着你说话。”
“夏公子,您要的冰镇薄荷茶…哟,夏夫人,您醒了,小的马上就走。”从虚掩的房门外看到这一幕,店小二将手中的薄荷茶往门边的桌上一搁,満脸笑意地带上房门退出去。
天啊,她竟让别人看见,她和这个烂王爷⾐衫不整的抱在一起!
“你…你放开我!”长孙婕奋力挣扎,想大声叫,又怕被人听见。
“婕儿,喝点茶消暑气。”不理会她的气恼和挣扎,夏明俦反剪住她的双手,打横抱起她走到桌边坐下,又舀了勺薄荷茶送到她嘴边,好声好气地哄着。“乖,张嘴。”
不喝,就是不喝!一肚子闷气的长孙婕僵着脖于把头扭开。
“这可是消暑的圣品,乖乖喝了它。”他仍在她耳边轻哄。
长孙婕连眼⽪都不眨一下。
“嗯,我知道了。”低低的笑声在她的耳畔缭绕。“我的婕儿真浪漫,原来要本王亲口喂你。”
亲口喂她?长孙婕像是被雷劈到,⾝子蓦地僵住。
“不用你喂,我、我自己来!”她用力挣脫双手,端起桌上的茶 碗,咕噜噜一口气把茶喝光。
“没了。”她将碗口翻转,在夏明俦眼前晃了晃,看见他噙笑的眸中闪过一抹捕获猎物的得意,让她浑⾝汗⽑都竖了起来。
一个被捕贪的猎物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悲惨之处,她只觉得头疼

裂,连呼昅都快停窒了。
自从那天喂茶事件发生之后,夏明俦对外就堂而皇之的称她为娘子,这让长孙婕对他的态度有了不小的转变,从任意斗嘴到能避则避。
就算这世上真有那种屡败屡战不屈不挠之人,也不会是她长孙婕!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心底的害怕,或者又想玩什么别的花样,他虽然还是用那种露骨的眼神看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长孙婕也就懒得再动脑子。不过,他们每晚总以夫

的名义投宿,对此,她仍颇有微词。
“喂,我们又不是真的夫

,还是分开住比较好。”
“江湖险恶,要不是为了保护你,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住?”
“保护我也不用同住一间房吧,我们可以以兄妹相称…”
“兄妹?凭你这点姿⾊,说你是我的妹妹,谁肯相信?”
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长孙婕牙关紧咬,硬是憋住体內

爆发的怒火。
他是自己的克星,对上他每战必亡。长孙婕暗暗告诉自己,她认命。
好在他每天都把大

让给她,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打盹。这大概是那个烂王爷唯一可爱之处吧。
说句心里话,每晚看着他在椅子上沉沉⼊睡的模样,她的良心都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是他自己舍不得花银子,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舍不得花银子?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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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安平府⾼大的城墙就在眼前,长孙婕甩了甩头,把这个疑问暂时抛到了脑后。
进城之后,天⾊尚早,两人便穿城而出,往北走了十五里,在一处弯弯绕绕的山⾕里,找到了那个叫落西村的村子。
村子不大,数十座原木搭建的平房,零零落落散在伞山

上。此时正值⻩昏,袅袅炊烟从林间升起,给人一种恍若世外桃源的感觉。
将马拴在山下,两人徒步而行,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向前走了一段,长孙婕找了位坐在门前生炉火的大婶问话。
“大婶,请问村子里有个叫洪娟的人吗?”
“你找洪姑娘。”大婶笑嘻嘻抬起头,却在见到长孙婕后蓦地一愣,呆了半晌后才用手指着山道的另一头。“她住村西口,倒数过来第三家,门口有棵大榕树的那户人家就是了。”
依着那位大嫂的指点,两人一路前行,沿途见着她的人都満脸惊讶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怪物。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按捺不住満腹的疑问,长孙婕扭头问他。
夏明俦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
“好好的,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心底也十分好奇,为什么这里的人对婕儿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两人又行了片刻,长孙婕抬头望去,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榕树出现在眼前,她知道,那个大婶指点的地方到了。
长孙婕示意夏明俦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探着脑袋向虚掩的大门里头张望。“请问…”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仿佛梦境般,这里是一片花的海洋。満园的鲜花,红粉的、梅⻩的、淡紫的、啂⽩的,所有的花在夕

下盛开,美得令人陶醉。
就在这片花海中,有一位窈窕的年轻女子,⾝上穿苦素⽩的长裙,正在替一株木槿剪枝。
“请问你找谁?”听见声音,那⽩衫女子回过头,脸上露出和善的笑。
“啊!”长孙婕一声惊呼,随即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从外面闻声冲进来的夏明俦见到那名女子,也倏地愣住。
原因无他,只因那⽩衫女子看上去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那张俏丽的脸庞,却和婕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长孙婕缓缓走向那⽩⾐女子。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她有种強烈的直觉,这⽩衫女子肯定就是洪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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