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来临时，有几人能如大彻大悟的禅者微笑⼊定？
在生命的末路，我终于明⽩⽗⺟头上的⽩发是因我而生，脸上的皱纹是因我而长…
2005年12月份，成为我采访经历中最难以忘记的一段时光。
那段时间，我接受编辑部的委托，走进了囚室，也走近了死囚。死囚们用极度的恐惧和惊愕勾画着死神的模样，我在痛恨他们罪恶行径的同时，在心底默默地祈祷着死神会是一位谦恭平和的老者。在一个偶然的⽇子里，他微笑着向那些卑微的，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的人走来，如同慈祥的⺟亲善待襁褓中的婴儿般轻轻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平静而自然地说：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们一处温暖舒适的栖⾝之地。到了那儿，你们永远都不会再感觉到恐惧和害怕。
都说死亡是一种豁达的超脫，一种坦然的归隐，然而死神真的来临时，又有几人能如大彻大悟的禅者，微笑⼊定？不置可否，他们都是凡夫俗子，他们无法控制那颗惊悸中颤栗的心，死神也绝不是祈祷中的和善模样。死神在每一个人生灵的心目中，都代表着可怕可怖、凶险奷恶以及歹毒和残酷。
恻恻的囚室里，我看到他们形容枯槁，満面愁伤，在他们的意识里，来⽇无多，构成生命的每一个⽇子都显得弥⾜宝贵。他们沉浸在自己设置的悲怆臆想中，怎么也走不出那份強烈的恐惧氛围。与我面对面的志。他是我的主要采访对象。志的死刑判决已经下达，他自知罪恶深重，回天乏术，生存在这个让人流连又让人抱怨的世上的⽇子已是用手掌上的五个手指可以计数过来的。他放弃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机会，没有上诉，用他的话说：省下几页纸也算为兄弟们积存点卷烟纸吧。说这话时，他凄然地一笑。那种人之将死却无法逃避的悲哀之情写在他的脸上，任我用尽所有的词汇也难以描绘他凄惨的那一笑，绝望中苟延残
的可悲可怜均在苍⽩的那一丝牵強的笑里。从他的目光里，我能够感觉到他对生的強烈望渴；在他的行为上，让人看到的是男儿不服输的強扮出来的不堪一击的坚強。其实，笑也可以与死亡同行。死亡是每一个人最终的无奈的选择。志说：兄弟，你是有文化的人，我平生最敬重的就是有文化的人。看在我来⽇无多的份上，帮我写最后一封信，好吗？
志说，人是自私的。在困境中，在踌躇得意时均如此。当每一个人都遭受到死亡的进袭的时候，没有人会顾及别人，包括写信这样的信手拈来的小事。没有囚徒会帮助志。他牵強地向我求助。
志说，马上要过节了，节前节后注定要拉出去一批人，这在看守所已成惯例。我不知道法律上到底有没有成文的规定。在万众
呼的喜庆⽇子里，总要有人在
声中依依不舍地上路，冷冷清清的孤独前行，万般无奈地踏上死亡之旅…良善的好人与罪恶的坏人永远不会有相同的待遇——在生命终结的时刻。我的心底掠过一丝凄凉。瞬间，这些死囚，罪恶的死囚，在我的眼前变成了平平常常的人。罪恶属于过去，至少，眼前，他们是需要帮助的，需要理解和体恤的。于是，我取出纸笔，并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边戒护的察警。察警走开了。当然，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情的，我的理智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志闭上眼睛，可泪⽔还是顽強地从紧闭着的眼⽪夹
中钻出来，流成细细的一线。他曾经说，他一生从没流过泪。流泪的过程中，他在梳理思路。志说：你就写吧，说我犯了死罪，今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家中为⽗⺟尽孝，帮
子料理生活扶养儿子了，我祈求他们的原谅，不，让他们恨我吧，我本⾝不值得他们原谅。就说看在死人的份上，忘记我的种种不对吧…从志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我品出了“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哀”的悲楚。他虽然掳掠成
，贪婪狂妄，草菅人命，可在他的生命末路却复萌了一丝良知，一丝人，他感觉到自己的狂疯之举愧对⽗⺟儿，那是来生来世也无法弥补的罪错与缺憾！良知与人的复萌，似乎来自于最后一次作案时的感受。他不止一次提过，说有一双仇恨的眼睛在梦里紧紧盯着他。他无法驱逐眼光的追随——他和同伙抢劫了一个有钱的人家，抢劫中遭到了女主人的抵死反抗。女主人刚刚生产，怀里抱着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小生命。小生命感知不到已经降临的灾难，只是不停地哭，哭得人心烦意
。志的同伙残暴地从女主人的怀里夺过小生命，扼紧了细软的脖颈…小生命的脸涨的通红…女主人疯了，拼命冲上来，要夺回自己的孩子…志看到了那双眼睛，充満了仇恨的眼睛。同伙的动作很快，轻描淡写地送出了锋利的匕首。女主人抢到了自己的孩子，匕首也悄无声息地刺⼊了她的心脏——那一刻，时间凝固了。志说，我有罪，我该死，我后悔我做的一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可是，一切都
本不可能了！我被志的追悔所感染，很快帮助他写下了一份沉重的遗言。想念的爸妈，想念的竹君：
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已成为荒冢丛中的游魂野鬼了。你们不要为我伤心落泪，这是我咎由自取。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不孝不义的人吧，就让我的尸体抛之荒野，在去往望乡台的路上，我的心还会好受些。如果你们再为我的后事
劳，我会连作鬼也难以心安的。写这封信的时候，正是飘雪的深冬。窗外不见圆月，只听到雪在飞。我本不想写信，不想让你们走⼊悲伤的
影，我也好在清静中上路，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亏欠你们的太多太多，我愧为人子人夫啊！我只想说：我不是无⾎无⾁的冷酷动物，至少年轻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不是。无论怎么说，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我对不起你们啊！回首27年的人生路，我没有留下一点让你们宽慰的地方，留下的只有伤心和痛苦。记得我小时候，走路不小心撞破了头，只流了一点点⾎，破了一点点⽪，可妈妈你竟抱着我哭了半天；记得我寄读在八十里外的学校，爸爸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才来到学校宿舍，从怀里拿出来的饭盒还是热乎的，可爸爸去世前呼唤我的啂名时，我却沉
在游戏厅里没有回家；记得我13岁那年，我第一次偷了邻居家的东西，妈妈你罚我跪在
⾐板上，倔強的我一声不吭，妈妈你流了夜一的泪；记得我第一次被出派所铐了起来，是妈妈你求爷爷告
低声下气地把我保出来，你把我紧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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