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午后,我走出读书的城市,在望不到边的雪地里一路走下去,没有路,不知道城市已经有多远,也没有想过转⾝往回走。
雪一直很大很稠,雪片结着团,从天空缓慢的飘落下来,那柔弱与

绵和想象中塞外的天苍苍野茫茫完全是两个样子,心绪便不由得飞回到遥远的故乡。
雪地空旷而宁静。我一步步踩上去,印出长长的一串脚窝,不知不觉地来到旷野中的一片⽩杨林。
料峭的风轻轻扯动树枝,便有大片的雪簌簌落下,在雪地上印出一片微痕,我伸出手,拍打灰⽩的树⼲,倾听那微弱的落雪之声,或低头看纷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向地面,被忽来的风旋起,飘上我的鞋子,或挂到枯⻩的草尖上。
大雪是这样的安详谐和。在一棵大树下,一双红粉⾊的鞋子半掩半露在雪中,静静的印⼊我的眼帘。
这样雪天,这样的旷野,也会有人来?
抬起目光,一个一⾝淡红⾊的女孩肩倚在树上,安静地伫立在⽩雪中,长长的围巾静静地垂下来,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我走过去,女孩望着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你是北方人吧?”她开口和我说话。
“是啊。”我回答。走到她跟前停下来。
“看得出你不怕冷,这么大的雪,怎么会来这儿?”她说。
“我喜

踩雪,就一路走来了。”我蹲下。“我是在雪地里长大的,我太爱雪。”我说。伸出手装了満満一捧雪贴到脸上,片刻,冰凉的雪⽔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呢?”我抬头问她。
“我也爱雪,我家在南方,那里的雪太嫰太娇,落到地上就看不见了。”她走过来,手中握着一个晶亮的冰块,她把它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那透明的晶体,放在手掌上“你一个人来这的吗?”我问。
“嗯——”她回答。
“想家了?”我问。
“嗯,我的家乡很美,到处都有青山绿⽔——”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被我这么一引,便不停地叙述起来。
她就这么一直说下去,话题好长好长,由童年到少年,由家乡的异地,就象面对久别重

的老友,毫不拘束的把她的故事讲给我。
雪小了很多,似乎在附和她的故事,舒缓而谐和。
我静静的倾听着,就象听自己的故事一样,眼前流淌出一条清澈的小溪,那清澈的溪⽔缓缓流出浓绿的山峦,漾起洁⽩的浪花。溪⽔边,一个小女孩正光着双脚,⾼挽起

管立在⽔中,手中正玩弄着一只碧绿的河蚌。
“我是去年来这里读书的,快一年了。”她轻轻的叹息。
我笑了:“你的故事真好,谢谢你讲给我听。”
她也笑了:“谢谢你听我的故事。”
我从没想过,就在这样的旷野,这样的雪天,会有两个⾝在异乡的少年不期而遇,他们把沉庒在心底的思念,融合着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埋进隆冬的旷野。
西边的天空渐渐变成黯红,雪地里映出一片

丽的火光。
她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核桃,送到我的面前说:“这是上车时小妹送的,说它会使我想起家乡的核桃林,和那挂満核桃的秋天。”
“送你吧,想家的时候也拿出来看看它。”她流露出孩子般的稚气,真挚而动人。
我接过,感

地微笑。
“我该回去了。”她拍打着⾝上的雪花说“你也回吧。”然后转⾝向树林外走去。在林子边上,她回过头向我摆摆手,大声说:“谢谢你听我的故事。”然后拖起一串长长的脚印,浓缩在雪原深处。
望着她淡红⾊的⾝影在雪天之间,与红⾊的夕

融合在一起,我默默的起⾝,走出这片⽩杨林。
在无边的旷野里,我扒开一块积雪,露出下面灰⾊的土地,把那棵已经磨得光亮,注満了少年人相思的核桃放上去,然后捧起积雪将它覆盖。
雪又大了起来,我走向来时的方向,那枚已満是相思的核桃,留在了我⾝后的旷野里,它会静静地在这里躺上一个冬天,当冰消雪融的时候,舂季的风沙会把它覆盖。
我想,也许它会发出芽来,长成一株青青的核桃树,也许很多年以后,这里会有好大一片核桃林,在旷野中,它们繁茂的生长。每当秋天来临,它们便结満灰⾊的果实,让那些远来的游子们,踏着秋⻩的落叶,面对一张张相逢却不相识的脸,把一腔的思念,沉甸甸地挂満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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