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外七首)
《宿命》
尽管一旁的

子说它们会再生
我还是小心谨慎,其实,谨慎也无用
镢头没长眼睛。断为两截的蚯蚓
卷曲着、动扭着、⾎⾁模糊、痛苦万状
祸从天降,平静的世界顷刻间一片狼籍
我不明⽩蚯蚓为什么选择在泥土里生活
为什么生来就要被镢头所劈斩

子又说,两段蚯蚓会长成两只新蚯蚓
我半信半疑,似乎得到一些安慰
如果內心的光明尚能抵消周⾝的黑暗
那么,谁又能阻挡
那些来自头顶的狂疯的犁铧和锄头
我的心啊,在一瞬间
又被某种宿命攫紧
《细节》
她像挑着灯盏在黑夜里潜行
一座鸟语花香的舂天也不能将她安慰
她用小铲将那些蒲公英连

铲起
惟恐熄灭了那一朵朵金⻩的火焰
这是舂天里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细节
那个灰⾊的⾝影在⻩昏里飘忽而孤单
《幸福》
我说不准它们的名字,种类太多
花朵太密,我相信我看到的
也仅仅是它们之中的一部分
半大的、金⻩的,应该是藌蜂吧
黑而肥大的应该是大熊蜂
那种细

的可能是胡蜂
还有更小的,好象在书上看到过
应该叫蜾蠃
它们都是蜂,它们都爱花
确切地说是爱花粉,更确切地说
是爱花粉里的藌
我仰头看它们在一树盛开的桃花里忙
看它们不辞劳苦,一趟又一趟
搬运那些微不⾜道的幸福
《记忆:马齿苋》
必须以牙还牙
必须用上牙咬紧下牙
必须忍住钻心的疼
才能将它们从泥土中子套来
它们将最后反抗的碧⾎
涂在我的手上,草腥弥漫
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搏
多少年一直在记忆里回放
《儿子或者我》
三年如一⽇,就是三十年如一⽇
我也不会厌倦,那是我的儿子
那是我生命正在蓬

生长的一部分
厌倦了儿子,就是厌倦了我自己
这几乎不可能,你不知道我爱自己有多深
早上,我把儿子送进幼儿园
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作了安顿
傍晚,我把儿子接回家
其实就是把我送出去的那部分又领了回来
我怎么会厌倦呢?
就像一株植物,它不会厌倦分蘖出的枝叶
它得用些力气再用些力气
将它们⾼举着去接近

光和雨⽔
我鼓励儿子从我的⾝体里一次次跑出去
带上我的胳膊,他得胁下生风
带上我的腿双,他得大步流星
甚至带上我的肺和呼昅
惟独不能带走厌倦,让它留下来,腐烂
《⾚子之手》
园子里的一排泡桐树开花了
四岁的儿子说:“真香!”
这是他发自內心的赞美
也是一个小生命最新鲜的体验
泡桐树一年开一次花,有时甚至是两次
我

悉这种香味
因此,我也无视这种香味
多少年,我热衷于另外一种更大的香味
趋之若骛,我向着虚无的远方
“真香!”是四岁的儿子提醒了我
“真香!”这发自內心的赞美
是一只⾚子之手抓住了生活的细枝末节
三十八岁了,我依旧一事无成
我还能做什么?
除了在弥漫的花香中做一个深呼昅
再做一个深呼昅
我还能再做什么?
《⺟亲写意》
“生在灶前,埋在灶后。”
一生几十年,就这么一截短短的路程
⺟亲年轻的时候常这样唠叨
生命像灶膛里小小的火苗
喊着不平和愤懑
现在,⺟亲六十多岁了
反而一天比一天平静
她一生生活的那座小村庄
真的不比一座灶台大多少
⺟亲啊
谁能丈量出你一生走过的道路
谁能想象出那沿途的风霜雨雪
《姿态》
他们情愿野猪充満灵

他们情愿野猪也是路见不平
举牙相助的英雄
他们情愿野猪哪怕只是山神和土地的
坐骑或使者
比如说,刘二狗家刚刚种下的⽟米
就被野猪夜一之间翻了个遍
而紧挨着的王福堂家的就毫发无损
刘二狗于是烧香、磕头、祷告
好象野猪真的成了试金石
好象刘二狗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亲的讲述让遥远的乡村
充満了神气的⾊彩
又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隔着一个恍惚而久远的年代
我看见⽗亲脸上洋溢着古老而温暖的表情
对待一种耝鲁的野兽
像对待一种生活
我的⽗老乡亲
表现出怎样的质朴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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