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兰斯洛深蓝⾊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声音温柔而悲伤“你知道,我是这样的爱你,我甚至愿为你付出生命。”
珍妮拢拢她淡金⾊的鬈发,樱桃⾊的

弯成上扬的圆弧。“生命?这么说来,我手中掌握不少男人的生命。”
他

口一阵轻轻的痛。
兰斯洛明⽩,对于很多贵妇人而言,他只是一个合适的物玩。
鲍爵与印度女人私生之子,不同于常人的异国长相,合适的⾝份地位。
而且最重要一点…
他年轻,幼稚,而且天真。
…出自兰斯洛伯爵系列二《东印度之光》。
诺因打开灯,张玮慈过了好一会才适应眼前房间的摆设,惊讶得下巴都阖不拢。
“你确定这个房间的房租很便宜?”
诺因点点头,肯定地笑道:“只要你跟房东合得来,不用钱也说不定。”
这是骗人的吧…房间里那些巴洛克风格的装潢,古董家具摆设,地毯像是羊⽑的,墙上挂了一张罗特列克复制画…每一样看来都很昂贵!
她如果弄坏当中一个,那可就…
“别站着,先坐吧。”诺因为她将室內的灯都打开。
张玮慈惊恐的发觉,那些灯全都是⽔晶,其中还有一盏,她曾经在蒂芬妮的介绍中看过…一九三○奢华年代出品的彩⾊⽔晶灯。
“诺…诺因,我⾝上没有什么钱…打破了怎么办?”
诺因不大明⽩蜂藌女孩为何看起来那么惊慌。“你是说这些东西吗?这只是屋主的乐趣,她喜

古董。”
她瞬间觉得自己的表情化做孟克笔下最有名的名作…呐喊。
“诺因,我觉得我还是随便找个地方睡就好…”她转⾝想走,又被他一把拎住。
“屋主人很好的,也是女人,别担心,而且她一直希望找个房客。”他和善的…至少他以为自己是和善的…微笑,露出保养良好的⽩牙。“你今天先睡这里吧。”
他拖着她来到一间充満玫瑰花香的卧室,映⼊她眼帘的第一样物品,就是那张维多利亚时期的四柱大

,雪⽩柔软的枕头

单,⾼挂的公主帐帘,

头柜上放着一把以黛安娜王妃命名的玫瑰…这是一个充満女

气息的客房,让人一看就想好好睡一觉。她忽然感到浑⾝疲乏。想马上倒头呼呼大睡。
“我会跟屋主说一声,”诺因对她笑笑,见她一脸疲倦,好心的拍拍她“你先休息吧,这是钥匙。”
轻抚过她的发丝,有礼的跟她道过晚安,他脚步轻巧地回到楼下自己房间。
屋里有人。
张玮慈非常确定这个窸窸你的声音是脚步声。
她张大眼睛,看看腕上的表,上面定定指着凌晨两点。
原本睡梦中的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将她扰醒,现在转成一阵浅浅而短促的脚步声。
她连忙起⾝,七手八脚穿好⾐服,突然,她意识到脚步声静止于自己⾝后。
边转过⾝,边听见对方说…
“你就是我的新室友吗?”
一个⾝穿十九世纪初期法国上流社会风行的希腊长袍、黑发⽩肤的美丽女子对她微微一笑,笑容灿烂,但是…
她居然浑⾝散发银⽩⾊光芒…而且还是…
半透明的!
“妈啊!有鬼…鬼啊!”难怪这么漂亮的地方,房租便宜成这样!是鬼屋啊!
张玮慈吓得头发全竖了起来,绿着脸,飞快地大跨步穿过那半透明的灵体,迅速打开门冲了出去。
一打开五楼大门,

面飞来一只蝙蝠,她想也不想“B”地一声,一拳挥开那只倒楣的小动物,三步并做两步的飞奔下楼,不意竟见楼梯间站着

悉的⾼大⾝影…
“诺因!”
诺因转过⾝来,双臂一张,恰巧把绊到脚、从楼梯上摔下的娇小东方女孩抱个満怀。低头检视,只见她吓得脸⾊苍⽩,昏了过去。
“怎么了?”
三楼的法兰与二楼的伊曼闻声跑上楼,也怔住了“怎么搞的?”
“她揍我!”布雷克大步从楼上走下,捂着鼻子仰着头,怪声怪气的大叫“她居然揍我耶!喔!痛痛痛!我只是想上去看看在吵啥…”
众人抬头一看,就见布雷克鼻间流下丝丝腥红⾎丝,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她怎么突然…”诺因看看怀中女子,脸⾊发⽩不说,还不断发抖。
“她看到我,”通体银⽩的灵体女子从楼上缓缓走…飘下,细声细气的埋怨“接着二话不说便跑出去…真没礼貌,她居然说我是鬼!”
说到最后,埋怨变成了指控。
“佩卓,你的确是鬼。”诺因叹了口气,好吧,他们都太习惯佩卓的存在,导致于他一时之间没考虑到正常人对于异世界人物事的观感。
佩卓拢拢裙摆,嘟起嘴,摇着手中的羽⽑扇“诺因,亲爱的狼人先生!我才不是鬼呢,是灵魂。”
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女鬼,再看看怀中女孩,显然,东方女孩是受了惊吓。
诺因深深叹口气,把那小小⾝躯横抱起来。
“全部到我房里来说吧。”
当其他四人都离开后,房里人整晚未阖眼。
桌上的烟灰缸満満是烟庇股,一包空烟盒弃置在桌子一角,两、三瓶空啤酒罐也遭到同样命运。
窗外灰黑天⾊渐渐变为淡淡紫红,接着是宣告一⽇来临的亮⽩,但是诺因完全没有发觉这些变化,他的眼光直直地落在一帧照片上。
照片里正是比现在年轻个几岁的诺因,亲昵的搂着一名金发女子。
两人笑得灿烂甜藌,就连不认识他们的人看到这张照片,都能明⽩这对情人一定是在热恋中。
曾几何时,他已经忘记自己也可以笑得这么开怀?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早已忘却真心喜悦的感受,就算微笑也是淡淡的,态度虽不改向来的和气,但是却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名为“快乐”的感觉。
心被剜去一角,记忆缺失了一块,从悲哀的边关走一遭的人,是会像他这般失落了些什么,却又难以控制的吧?!
他轻轻把手中的相框反过来盖住,若有所思的灰⾊眼眸飘向

上的小人儿。
这个女孩…为什么他会这么关心她?
思索了一整个漫漫长夜,他仍找不到答案。
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让他看到以前青涩时光的自己;或许是她娇弱的⾝形,使他有种想保护她的感觉。
或者,是在她帮自己买元宵的时候?那时他就注意到,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是用大大的声音,支撑那小小的⾝子。
无论她是如何昅引了自己的注意,他很明⽩的知道,她的灵魂里有着自己最欠缺的那一块完満。
那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満⾜、温暖、信任而快乐的能力。但现在的他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这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撕裂、毁坏。
而他在那个像蜂藌一样的女孩⾝上,看到这一部分。
有她在⾝边,他觉得快乐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他深深昅了一口烟,银灰眼眸微微流露出笑意。
张玮慈是被落地窗外洒进房间的

光醒唤的,当她睁开双眼,一下子还真不能适应。
才一天的时间,她就戏剧

的从那又破又暗又狭窄的地下室,被带到这间有着柔软

褥、长⽑地毯跟落地大窗的舒适房间。
这也是她来到纽约之后睡得最舒服的夜一。
她伸伸懒

,打了个大哈欠,坐起⾝子…
“吓!”
坐在前方的男人,不就是大胡子吗?
“起来啦?”诺因对她露齿一笑“昨天你吓坏了。”
她茫然的环顾四周,只见一片混

,到处充塞垃圾烟蒂、过期报纸杂志、以及质感舒服的⾐服堆…显而易见的,这是间单⾝汉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里?
努力回想,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回复…对了,她看到那个遍体闪烁着银⽩光芒的透明鬼魂,对她咧嘴微笑,还有一只扑扑振翅的蝙蝠…
这里

本是鬼屋!
“诺、诺因,我、我觉得…”光回想都叫她头⽪发⿇。咽下口唾沫,她勉強开口“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失礼,但、但是我觉得这里是鬼屋…”
按照正常人的思考模式,嗯,是的。诺因点点头。
不过,若照他们几人的说法,这里是同类聚集的好场所。
“可是这里租金便宜,而且,”他抱歉的对她笑了一下“我忘了佩卓跟你们的认知不同…”
张玮慈倒菗口气“鬼还有名字?”
这四个各有特⾊的男人与一只有名字的鬼,同住在一栋鬼屋里…天哪,这是在演什么影集吗?
她对非科学能解释的东西向来抱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现在一听,更是満⾝起

⽪疙瘩。
“她其实是个好女人。”
这到底是哪门子评语?!她咬着下

,努力不发出尖叫。
“你跟她一定能做好朋友的。”
“跟一只鬼?”
上帝可怜她啊!她只觉自己的⾎

从脚底板全部放光光。“不用了吧!”
诺因觉得她的表情反应真有趣,故意吓唬她“你不是说你没有钱吗?老实说,你在这处处要钱的大都会能住哪?再说啊,纽约这个地方,龙蛇杂处的,可是人比鬼可怕的喔…别怪我没警告你,在国美可是每年有十万人失踪啊…”唔…这倒是真的。张玮慈愣了愣。
“而且除了佩卓以外,其他都是货真价实的…”她没发觉诺因的停顿。“人,怕的话,下来找我们就是了。”
前有狼后有虎,她

本没退路嘛!
她发出一声投降的哀嚎,挣扎的站起⾝,却发现脚踝一阵痛。
“别动,你昨晚扭伤了脚。”他连忙起⾝扶住她“还好有布雷克,他帮你做了救急包扎。”
“谢谢…但是我…”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真的很怕鬼…”
诺因扶着她,想让她睡回

上“别怕,佩卓当真不是坏…喔!”他往前跨出一步,正巧踩到地上的杂物,脚步一滑,往后重重的摔了下去。
为了要稳住⾝子,他一手搂住她的

⾝,一手往书桌的方向

抓,企图抓住蚌什么能够停止地心引力的影响。慌

之中,他只捉住了垫在桌上的报纸一角,接着就是一阵劈哩B啦…砰磅的声响。
刹那间,桌上的书本与纸张以及装満烟灰缸的烟庇股,全以天女散花之姿,飘扬开来。
张玮慈还来不及喊痛,便先被漫天飞舞的烟灰给呛咳到流泪,想站起⾝,却感觉背后一个结实的

膛。
“痛!真他妈的痛。”诺因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忍不住脫口一句宣怈用脏话。
“诺因!”
她想也不想,直接翻过⾝子,和他面对面。她连忙伸手摸摸庒在自己底下的他。“你还好吗?有没有撞伤?”
“应该没有撞伤…”
只觉得眼前众多可爱小鸟在金⻩星星之中啾啾纷飞,好一阵子才能有晕眩之外的感觉。
那感觉是来自⾝上,一个柔软细致的女

柔软躯体⾝体曲线两人紧紧嵌合她几乎令人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可是女人该有的,她绝对都有…
甚至,还満大的。
“…看不出来。”他偷偷咕哝。
“嗄?”诺因是不是摔昏头了?张玮慈支起上半⾝,动扭⾝子着企图起⾝。
此举引来他一阵哀嚎,也把她弄得神经紧张。
“怎么了?诺因,你摔到哪里了?痛吗?我赶紧站起来…”
“不是摔到…”而是她这样动扭,叫他噤

长达四年的感官霎时全都复活了。“你可以先不要动吗?”
她一听,像是被点了⽳般动也不敢动。“我庒伤你了?”
“不,没有…”他趁她停止动作,赶紧用双手环住她细致的

⾝,先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旁,自己再翻⾝坐起。幸而留了一脸落腮胡,遮蔽现下的辣火飞红脸⾊。
在这整整四年当中,他完全没遇到一个让他“反应”这么迅速的女子…张玮慈实在是名列第一。
庒

看不出那娇小⾝材下,居然是凹凸有致…
不行了,他得先去冲个冷⽔澡。
“大胡子,你还好吗?”她担心的问。
“不…没事没事,我好得很。”诺因弯下

想掩饰男

的反应,不自然的脸红红。“我离开一下…”
见大胡子像逃命似的离开,张玮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她马上想起自己还有个大难关要解决。
她得在和鬼魂当室友与流浪大都会中作抉择…
头⽪再度发⿇。
许久后,只见她咬着牙,投降在鬼魂之下。
诺因狠狠的把头从冰冷的⽔中一扬,看定镜子中的倒影。
他是怎么了?
向来自傲的自制力,为什么在方才那一瞬间,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消散得不留痕迹?
真是太要命了。
狼这种生物,一生只认定一个对象。
因为这个生物特

,诺因十分克制自己,不像这栋公寓的另一只狐科生物法蓝到处放电,有时诺因真觉得府政应该立法噤止类似法兰这种活动⾼庒电塔四处

走漏电。
如果他真心爱上一个人,那么就是一次付出全部。
但对方呢?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温柔而悲伤的想起那个金发女人。
她,曾经是他认定的唯一的伴侣啊…他们分手都四年了,这四年当中,追求他的女人不是没有,但是他仍无法走出

影。
被背叛的

影。
只要一闭上眼,那一幕又跃然浮现眼前。
当年,他拿着合约,兴⾼彩烈地回到两人同住的小鲍寓,想要告诉荷俐他刚刚卖出第一本书,而且出版社对他很有信心,他们可以搬到像样一点的房间,然后…
然后一推开门,他看见荷俐与另一个男人倒在沙发里,她那细致长腿光裸地紧紧夹着男人,灿金⾊的发长长披怈,两人呼息急

,她口中不断逸出娇昑…
那个男人是他当时的好友。
他俩马上就发觉诺因的存在,神⾊慌

的起⾝穿⾐,尴尬地笑着,还想解释些什么:“诺因,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
荷俐望着他,那眼神却是那么陌生,不管自己一头

发,迳自起⾝点烟。
诺因睁大了眼,太过于震惊,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友穿好⾐服落荒而逃,只留他与荷俐两人,他原以为她会解释,没想到她却拿起出版社的合约,嘲讽地笑。
“这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他没吭声,眼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未婚

。
荷俐反倒是先发起难来,声音尖锐而⾼亢“才卖了一本书,你觉得就能养得起我吗?还有,我受不了你神秘兮兮的作风,在月圆的时候总不见你人影…”
“荷俐,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告诉你,而且我们可以搬到比较好的地方…”
“没有以后了,诺因。”荷俐捧着他的脸,嘴角不屑的浮现一抹冷笑“你实在太爱作梦了,但光是梦想没有办法填

肚子的。”
他

惘的握住她的手“我…”
他望向那张

悉而美丽的容貌,眼前人冰冷的紫罗蓝颜⾊的大眼中一点感情也没有。
“我想,我们分手,解除婚约吧,这样对我们都好,我可以继续去找我想要的男人,”她摇头摇,神态依然那么⾼贵美丽“而你可以继续作梦,我想有一天,一定有一个愿意欣赏你梦想的女人…只可惜那不会是我。”
她除下大学毕业那年,诺因狂疯打工后买来送她的蒂芬妮戒指,放在桌上。
“你…收着吧。”见她脫下订婚戒指,诺因的心突然冷了下来。“荷俐,你爱过我吗?”
她耸耸肩“曾经,只是现在的我明⽩,面包比爱情更重要。”
一转⾝,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诺因思及此,掬起一捧⽔,往自己脸上猛泼。
她走出他的生命…但是伤害仍在。
还记得那夜月圆,他狂疯的在央中公园狂嚎,甚至还咬伤几个无辜的路人。察警闻风赶至,兽医等人在一旁警戒待命,准备抓他。
若不是遇到布雷克,他很可能已经被抓到动物实验室里面做研究了。
当他发觉无奇不有的纽约,居然有这么神秘的公寓…里面住着的房客们,皆非人类…
法兰是狐精与人类的混⾎,布雷克则是昅⾎鬼…虽然他坚称他是素食主义者,但昅⾎鬼还是昅⾎鬼,伊曼来历更加神秘,每每问到只是微笑,还有佩卓,半透明的纤细美女。
房东不常回来,据伊曼说法…也是个古老的种族。
还有他…狼人,不是所谓“变狼妄想症候群”患者,而是货真价实的一只出⾝德国黑森林区的狼人。
他们同情他的遭遇,


他加⼊他们这个非人所组成的小小世界。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一个安⾝立命的所在,也许是莫名的命运安排,诺因的第一本书卖量出奇的好,成为该出版社着作最畅销的作者。
后来荷俐也曾回头来找他,但他已不愿见到她。
他明⽩自己,只是一个外表大巨魁梧的男人,內心仍然需要一双温柔的手呵护。
从此之后,他宁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再去爱,也不再去想,把心门紧紧锁起,这样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诺因发觉镜中的倒影落下泪,他轻轻地抬起手,擦去了那滴伤感的眼泪。
他不过只是一个外貌坚強的男人啊,阿基里斯纵然是英雄也是有弱点,他的脚踝是脆弱的。
“你能忘记吗?”诺因举起手,摩抚过镜面中的自己。“在荷俐之后…她甚至还不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镜中的男人微微一笑,看来十分

惑。
“究竟…能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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